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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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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百年來, 大赦天下成了皇族一個手段。固然也有利的地方,但是在沈懷楠看來,若是說壞處, 卻也能呈述幾個時辰的。

沈懷楠跪在地上,兩邊有老臣坐著,上有皇帝俯視,左邊還陪跪著一個太子, 此時, 眾人俱都看向他。

太子用胳膊肘去杵沈懷楠,低聲呵斥, “你快認個錯!”

父皇砸人, 可是真砸人啊。老五之前就被砸傷了。

如今父皇可是用花瓶砸沈懷楠,雖然目前他腦袋沒有受傷,但是沈懷楠跪著的四周都散落著被砸碎的花瓶碎片。

這只要挪一挪, 沈懷楠的腿就不要想要了。

太子沒想到沈懷楠這麽犟。跟頭牛似的!

少不得他來替這種不省心的臣子擦屁股。

他嘆氣,就要說話,就見父皇一個眼神過來,太子慫了。他就想, 如此之下, 只能讓沈懷楠自求多福了。

沈懷楠等這場父子之間的眼神官司過去,這才道:“陛下,請容臣請奏。”

皇帝怒罵,“你說。”

沈懷楠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,太子看著都打了個哆嗦, 這地上可是有花瓶碎片啊。

果然, 腦門上被紮破了。這個楞頭青!

其他的大臣們看著, 也覺得這是個狠人。

皇帝心裏十分滿意。這下子看著可憐多了, 待會他答應的時候也能有些臺階下。

沈懷楠特意挑那塊最小的花瓶磕的,但是劃破皮肉,還是有些疼。嘶——還不能喊出來,風骨,風骨。

他的風骨起來了,烈骨錚錚。擡頭道:“陛下,聖賢就曾經說過,夫救者,偏枯之物,非明世所宜有也。”①

太子點頭,他讀書多,這句話確實有。意思是說,這種大赦天下的做法,便如同一棵樹,一半茂盛,另外一半卻已經枯槁,並不是什麽英明的做法,十分偏頗。

他嗯了一句,證明自己學識淵博,道:“沒錯,聖賢確實說過。”

沈懷楠:“……”

他只能轉頭感激的看向太子,“多謝殿下。”

然後也不扯聖賢之語了,只一字一句拋出自己的看法。

“大赦天下,本身就是對我朝律法的一種否定,讓那些罪犯們心存僥幸,但凡有災,便要大赦天下,那他們做了行竊,傷人之罪,豈不是能毫無罪過了?”

“此為小惠,並不能真正讓百姓信服。真正的恩惠,是陛下行仁善之政。可免賦稅,可多撥銀兩,可修橋修路……但不能大赦天下的罪犯。”

又道:“而臣上述所述仁政,陛下已經在做了。長平元年,陛下剛登基,便有禮部侍郎上奏,說要大赦天下,但是陛下沒有聽從他的建議,而是撥出銀兩,讓人去給窮人修路。”

眾人這才想起來,還真有這麽一回事。

皇帝臉上動容,道:“沒錯,當年朕便覺得,與其赦免那些罪犯,不如為無辜之民做些好事。”

眾大臣齊呼陛下心善。

沈懷楠繼續道:“長平五年,鶴州大旱,雖然沒有現在嚴重,但也死傷無數,連旱三月。陛下便減免賦稅,命人救災,當年這救災之人,還有如今坐在這裏的吏部尚書大人。”

吏部尚書馬上就下跪道:“當年臣還不是吏部尚書,多虧陛下了信任臣,讓臣去主持賑災事宜,臨行之前,陛下,陛下說——”

話說到這裏,他已經泣不成聲。沈懷楠默然,心道:果然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,這份說哭就哭的本事,他還是弱了些。

只聽得吏部尚書道:“陛下拍著老臣的肩膀道,愛卿啊,這是百姓的救命銀子,萬萬不可有一分銀錢被人貪汙,要是有人敢犯事,你便有先斬後奏之權,這天下之人,沒人能夠貪汙百姓的救命銀子。”

皇帝眼眶隱隱有濕潤之象。不管是裝的還是想起了曾經,他都隨之情生,想起了曾經。

沈懷楠便趁機高聲道:“陛下登基,修橋修路,天下大旱,減稅賑災,陛下自從登基一來,未曾有一日懈怠,他日日夜夜為了大秦操勞,即便是修建北城,也是為了讓京都百姓活得更好。”

“北城修建以來,雖然耗費銀兩頗多,但是取之於民,也用之於民,臣愚昧,卻在戶部看過往年賬冊,因這一年修建北城,江南之民的木材有了地方去,百姓們的家底比往年增加不少。”

“因有了興建北城之事,讓附近的閑漢和窮苦百姓都有了事情做,這一年死去的百姓比往年少了很多。”

“臣之前看賬冊的時候就想,陛下修建北城,是不是一開始就為了京都跟江南的百姓們?”

“史書上曾記載,在災年的時候,便有朝廷出銀修繕房舍,這是為了讓流民有事情做,有糧食吃,有銀子拿,不至於恐慌鬧事,又能救活他們。”

“這是好事,是仁心!”

“而如今,天降大旱,就有人立馬散步謠言,說是天罰。天罰——若是老天真有天罰,那便該去罰那些貪官汙吏,罰那些殺人放火的盜匪。而不是說陛下修建北城有錯。”

他振臂一呼,“陛下有什麽錯!陛下當得起千古一帝,仁善愛民,勤政苛己,他什麽錯處也沒有,他唯一的錯處就是太過於愛民,他明明知道有人在趁機攪亂渾水,毀壞他的名聲,但因這事情涉及天下百姓,他便不忍心百姓受苦,寧願違反自己的原則,去寫大赦天下的聖旨。”

說到這裏,沈懷楠也已經泣不成聲,“我朝陛下,大秦百姓之父,愛民如子,但他的民,卻不理解他,臣心痛啊,臣等心痛啊!”

一時間,禦書房裏面啜泣不止,大臣們已經全數下跪,一個個哀聲喊陛下,場面頓時感動極了。

沈懷楠心道大家都是唱戲的好手,就沒一個哭得假的,都是情真意切。他任由眼淚流下,淚眼朦朧,然後不似剛剛那般激動,而是用一股平靜的,安寧的聲音道:“太子殿下常常因為陛下太過於勤政而擔心他的身子有損,這是因為他是陛下的兒子,他跟在父親身邊,看見了父親的苦和累。”

“天下子民沒有看見過陛下如此操勞,他們不理解陛下,又在災難之中,也能理解。”

“但是,我們這些臣子,也是如同太子殿下一般看見過陛下辛勞的,怎麽就,怎麽就能任由陛下去寫大赦天下的聖旨呢?”

他說著說著哀聲哭泣,伏地磕頭,“陛下,求您收回成命,那些亂臣賊子,他們不過是想找個借口禍害百姓,蛇鼠一窩,就該亂箭射死!若是有老天真有責罰,也是因為他們有賊心,只要將他們抓住處死,老天必能欣慰。”

“陛下,臣願意去江南賑災,臣願意跟隨將軍們去剿匪,臣要殺死那群賊子,讓天下百姓都知道陛下的仁心!”

此話一出,老狐貍們哪裏還肯讓他一個人出風頭,紛紛請命表忠心,太子則是感動,想不到在沈懷楠心裏,他們天家父子如此好。

他也振臂一呼,“父皇,讓兒臣去吧!兒臣要去替父皇分憂!”

皇帝很是滿意。沈懷楠一番話說在了他的心口上,他有什麽錯?他已經是難得的明君了。

不昏庸不好色,不猜忌不濫殺,他實在是對得起千古一帝的名字。在他手上,大秦一直風調雨順,國泰民安,難道他稱不得一個仁德之君嗎?

他站起來,斬釘截鐵的道:“那就依愛卿所言,命人去剿匪,殺掉那些散步謠言的妖人,再次加大救災的銀兩。”

至於這個錢從哪裏出,皇帝也有自己的決斷。

一是省出來,二是讓富商出。

這又是一樁事情。沈懷楠卻不用操心這個事情了,他被皇帝直接派遣去江南賑災。

這是樁好差事,一般這種事情,可輪不到沈懷楠這般的身份。他在陛下面前那一跪,真正的將他的名聲跪了出來,這兩天人人都在說他在禦前的話。

折邵衣卻又在給他擦傷藥了。她嘆氣,“你就不能不用這招苦肉計嗎?”

沈懷楠痛得嘶了一下,然後道:“沒事,這般效果更好一些。”

他躺在榻上,臉不動,任由折邵衣擦藥,手一直揪著她的頭發玩。

“我要去江南了,你可別想我。”

折邵衣點頭,“好啊。”

沈懷楠撒嬌,“那你還是想一想吧。”

折邵衣眼神狐疑起來,“這是盛瑾安的招數吧?你跟他學撒嬌了?”

沈懷楠將頭埋進她懷裏,“是啊,他說這招好使。”

折邵衣笑起來,“你可別學壞了。”

她道:“盛瑾安如今真成了鬼見愁。走到哪裏,都要問一問對方有沒有去青樓的。”

她感慨道:“現在不止是京都,就連其他地方也開始清查了。你知曉吧,八姐姐寫信回來,說是在路上看見了一群賣孩子的,那牙婆要將人賣入青樓去,被打了八十板子,直接將人的命打沒了。臨近的幾個縣便不敢將姑娘賣去青樓了。”

“之前救下的那一群孩子都被送去了慈幼堂裏。”

她小聲的道:“這種事情禁是禁不了的,怕是暗地裏還有人送進去。”

“我真想剝了他們的皮,砍了他們的子孫根。”

沈懷楠嘆氣,“無事,能有如今的效果,已經很好了。”

他道:“這是千秋的功績,能救一個人,便能救一個人。”

江南大旱,朝臣們救災,沈懷楠有他的戰場,折邵衣也有自己的戰場。太子妃娘娘放出了話,皇後娘娘千秋在即,她要給皇後娘娘積德,也要給皇後娘娘做一件天下最好的衣裳。

這是她的孝心。

積德便要行善,這些年京都西城所賺的銀兩都湧入江南,在那邊設立江南織造廠。

雖然現在天下大旱,織造廠裏沒有活幹,但是總有天降雨霖的一天,便將善織的小姑娘都買下來,將來教導她們如何織布,繡花,做衣裳。

一天一點米粥,便能救下她們的命。

織造廠裏只收孩童,老人大人不收,但也可以做雜事。

江南地界的父母官也積極幫著牽線賣人,皇帝擡了手,也下了一道命令過去,但凡敢把姑娘往青樓賣的,或者逼良為娼的,便要打死。

雖然沒有禁止住所有的人,但因確實公開打死過幾個人,鎮住了不少人。不過也有暗窯,甚至有父親讓女兒帶了男人回家來賣的,這種就制止不住了。

這個無法制止。

每日裏,從各州慈善堂送去的銀子都去了江南織造廠。當年那些在京都官繡做過事情的姑娘們嫁去了各州,她們沒有失言,嫁去了一州,便努力的做慈善堂,繡坊,這幾年裏,天下繡坊幾乎都被她們籠到了手裏。

廚娘,繡娘,梳頭的娘子,首飾等等,讓女子可以行商的行頭更多,賺的銀子也更多。

聽聞江南賣兒賣女,大多數要被賣去青樓,小倌館,太子妃為皇後娘娘積德□□們,天下婦人們都在各州慈善堂的牽引之下,捐了銀子和糧食,衣裳送去江南。

民心所向,念念不忘,必有回響。

看見了實際的好處,但凡有心的父母也不想把孩子送去那虎狼之地,慢慢的,都送來了紡織廠。

雖然沒有拯救所有人,但是比起往年災年的慘烈,這也已經很好了。

皇帝大喜,還嘉獎了太子妃。

他自然知道太子妃的家底,這是舍了所有的東西去江南。不僅是她,還有無數的女子,她們也是舍下了全副身家去救的。

皇帝寫了無數的牌匾去嘉獎。

他很喜歡這種天下一心的場面,他也很喜歡心地純善的人。

折邵衣有一次進宮的時候還給他磕頭。

“任何一朝,任何一代,都有為了天下大義奮不顧身之人,只是她們沒有用武之地,如今陛下給了她們機會,陛下,您的功績,千秋萬代,無人敢忘。”

當時太子就在身邊,看著折邵衣臉上虔誠的神情,覺得這兩夫妻可真不錯。

江南的災情其實一直都在救,但無奈天旱的太久了,百姓們越來越沒有希望,這才讓賊人有了機會去散步謠言。

但是你可以制造矛盾,我也可以轉移矛盾。你既然說這是天罰,那就是天罰好了。

天罰的便是你們這些作亂的人,既然老天有所罰,那就出兵去掃蕩賊匪,去捉拿那些妖言惑眾之人。

肅清內外。

沈懷楠在禦書房說的也是這個意思。

於是,朝廷就開始動了起來。

折邵衣給沈懷楠準備了很多路上要用的東西。她道:“你小心些,多少人盯著你,你如今風頭太盛,怕是遭了不少人妒忌。”

沈懷楠倒是有一種意氣風發的感覺。

他抱著媳婦的臉親了親,“不遭人妒是庸才,邵衣,我會照顧好自己的,你別擔心。”

然後抱著女兒舍不得撒手,“小花花,等阿爹回來給你買糖吃。”

等他回來,估計小花花也會說話了。他跟折邵衣道:“可一定要教會她喊阿爹啊。”

折邵衣哭笑不得,“知曉了。”

他走的時候,太子還來送行。拉著沈懷楠的手道:“懷楠,你代表著孤的臉面,你在江南行事不要慫。”

沈懷楠很是感動,“殿下,您放心,臣必不會辜負您的信任。只是此一去,千裏迢迢,臣不在您的身邊,您可一定要顧好自己的身子。”

又道:“臣此去數月,怕是不能給您做事了,只望李兄能替您掃清那些小人的心思。”

他低聲道:“您現在風頭太盛,五皇子必然看不慣,其他皇子們可能也有跳腳的,您可一定要防備著。”

沈懷楠如此為他著想,太子很是感動,不由得在腦海裏面暢想了一下未來君臣相知的場景,高興的很,“好,你盡管去,孤在京都給你護著。”

沈懷楠:“其他的倒是算了,只是臣的妻女……”

太子臉色一變,嘖了一句:“得了吧,不用擔心她們,你也不打聽打聽,你妻如今是個什麽名聲。”

什麽名聲呢?折邵衣如今的名聲其實比起沈懷楠來差了些。她手裏抓的東西太多了。

她還想在北城裏面抓一些地皮。

北城如今可是塊肥肉,誰願意舍下?有人的地方,有利可尋的地方就有爭鬥,折邵衣倒是不怕,她如今連著姨娘都接到了澹臺府裏面住著。

誰要是敢來,就來澹臺府吧。

太子妃誇讚她,“你如今越來越厲害了。”

折邵衣嘿了一句,“如今的朝臣們可都是在澹臺老大人手上吃過癟的。”

她還去找了陛下開口,給她劃了一塊地界出來。

“他們搶瘋了,眼裏只看得見銀子,可是陛下,臣婦看得見一個仁字。”

皇帝最近的心情很好,“是嗎?你準備如何做?”

折邵衣:“什麽都做。一條街上,什麽都做。”

為什麽要限制自己呢?又或者說,為什麽要限制那些會做生意的姐妹們呢?

她才不給自己做限制。

皇帝樂了。

“口氣還不小。”

他也沒有多問,“去吧,你們這次在江南賑災一事中做的不錯,這個世道,許是就需要你們這些人翻一翻風浪。”

只要不翻大波浪就好。

折邵衣高興的磕頭。剛磕下第一個頭,外面雷聲陣陣,磕下第二個頭,大雨稀裏嘩啦。

皇帝震驚住了。

雖然是巧合,但是皇帝陛下最近總是燒香拜佛,也是有些迷信的,於是覺得這也許正是老天的意思,又給折邵衣劃了不少地方。

折邵衣得了好處趕緊跑,免得陛下後悔收回去。一回去就給周姨娘的菩薩磕頭,“您可一定要保佑啊。”

周姨娘抱著小花花站在一邊笑,“瞧你阿娘,之前還說我拜菩薩不好,如今自己拜了。”

折邵衣拜完了接過閨女就笑。不過沒一會又得放下孩子出門,有了地皮,就要商量怎麽用,給誰。

她整日裏忙,到了十一月,這才發現小花花竟然開始長了好幾顆牙齒。

她湊近了看,開始數:“上面兩顆,下面兩顆……”

四顆啊。

澹臺老夫人道:“這還算長得慢的。”

她招了折邵衣過去,“小鳳丫頭最近怎麽一直沒來?”

折邵衣:“她最近忙著呢,好像還要跟人比試。”

她道:“她本想去剿匪,但是陛下不答應,如今正後悔,若不是之前做了禦林軍,如今也不會因為有官職在身,無法去江南。”

澹臺老夫人笑起來,“這個小丫頭。”

皇宮裏面,秦青鳳拉著齊窗明訴苦。兩人坐在廢棄的冷宮裏面,一個苦大仇深,一個給她烤著紅薯。

苦大仇深的秦青鳳問,“我如今算是明白了,什麽叫做無官一身輕。官重壓死人啊。”

齊窗明看著手裏的烤紅薯,不發一言。

陛下讓他來試探人,他查了許久,也沒查出個什麽來。反倒是被她識破了目的,興致沖沖跟他打賭。

“我認出你來一次,你就教我一招行嗎?再給我烤個紅薯,我自己烤不好。”

齊窗明根本不敢同意。倒是秦小鳳又不怕死的去了陛下的面前。

“您叫他來的是吧?”

她盤腿坐在承明殿裏,先跟皇帝陛下攀親戚,“臣的表姐是您的兒媳婦,按理來說,咱們也是親戚了。”

皇帝就想,這倒是正經的親戚。他笑著道:“你想做什麽啊?”

秦青鳳:“他好厲害的,我打不過他,我想跟他學幾招。”

她說,“我爹也打不過他,我阿兄們更加打不過了,我要是能學會了,回家就能打贏我阿爹和阿兄,也不枉我來京都一趟。”

合著你來學打架了。

最近風調雨順,江南一地賑災也是好消息連連,皇帝今日還收到了一把萬民傘。這一般是百姓們給好的地方官的,如今直接送到皇宮裏來給他了。

皇帝美滋滋,便很寬和。他道:“那你就去學,只看你本事了。”

秦青鳳歡喜的出去找齊窗明打架了。

她回回都能認得出齊窗明的人,自然能得好處。

因有了齊窗明,她也不願意出宮去了,整日裏巡宮,打架,吃烤紅薯。

這東西飽肚子,好吃,災年就吃它。

齊窗明見她吃得好,輕輕笑了笑,低頭繼續烤。

他就沒有見過比她更能吃的姑娘。

吃完了就打架,打完架之後,她還請了一天假。

“我已經很久沒看見邵衣了,我得去看看。”

她說,“你想要吃什麽?十一月正是官繡忙活的時候,她必定在西城。西城裏面好吃的多,有柳娘子炊餅,嚴阿婆燒烤豆腐,王五嫂水晶糕——”

齊窗明還是沒有說話。

秦青鳳一邊啃紅薯一邊擡頭看他,口齒不清的道:“小明啊,我問你話了,你可以回一句的。”

——小明啊……

像個老者教訓自己的孫子。

齊窗明靜靜的看著她,好一會兒,久到秦青鳳都要以為他還是不肯說話的時候,他說了一句:“好。”

秦青鳳瞬間將紅薯三口兩口吃下肚子,過去抓著他的手,“小明啊——”

齊窗明:“秦姑娘,請說。”

但不要動手動腳。

秦青鳳:“你終於肯說話了。我就知道,你就算是塊石頭也能被我捂熱的——小明啊,我想再學一招行嗎?”

齊窗明想甩掉她的手,但是仔細一看,姑娘雖然習武,但是比起他的個頭來,也算是細胳膊細腿,甩一甩,說不得就要甩出去,他垂頭,無法,只能說了一個字,“好。”

秦青鳳:“我想學點厲害的殺招。”

齊窗明猶豫,“會受傷。”

秦青鳳:“我會註意不傷到你的。”

齊窗明:“……不,你會受傷。”

秦青鳳:“那你註意一點別傷到我。”

齊窗明註意了,但是殺招不易學,秦青鳳在地上還是滾了好幾次,臉都擦破了。

她去皇帝面前時,皇帝茶水都差點噴了出來。他哈哈大笑,“你再這般下去,真沒郎君肯娶你了。”

秦青鳳一臉傷卻是滿臉的興奮,她眉飛色舞的道:“臣只想幫陛下護住大秦江山,只想殺賊寇,護一方百姓周全,臣有這般的心,要是有男兒郎因為這張臉破相了就瞧不上,臣也瞧不上他。”

擲地有聲,她又諂媚的很,“陛下……”

皇帝立馬打斷她,“女娃娃能像你這般已經不錯了,朕都開恩給了你一個官做。”

秦青鳳:“陛下隆恩。”

皇帝:“出去找折九丫頭玩吧。”

等人走了,皇帝這才笑著問齊窗明,“看出什麽來沒有?”

齊窗明跪在地上,搖搖頭,“陛下,似乎是……似乎是天生的。”

天生,她就能認出他來。

天生的啊……皇帝道:“小鳳丫頭是個好的,你便望她永遠是個好的吧。”

齊窗明磕頭謝恩。

他雖然是皇帝的暗衛,但也有事情要去做的。皇帝有很多不能讓人知道的事情,齊窗明做的就是這般的事。

這次,他需要去鶴州那邊殺個人。皇帝道:“即刻便走吧,要是能趕回來過年,便趕回來。”

齊窗明點頭。

他離去的時候還有些遺憾。

秦姑娘今日會給他帶些吃食回來。

可惜了,吃不到了。

他確實沒有吃到這些東西,秦青鳳便跟皇帝陛下分享了這些美食。

“您真該去看看,西城的夜市可漂亮了。”

她說,“陛下,北城也開始慢慢住人了,那邊也好美,邵衣還專門做了個江南一步一景,進去就好像游玩了整個江南之地,去的人好多。”

她嘰嘰喳喳,說個不停,好似有說不完的話。皇帝就很喜歡她的這般性子。不同於兒子女兒們已經刻在骨子裏面的算計,這個姑娘燦烈如同晨間的光,耀人眼目。

長平十八年大年初一,沈懷楠滿臉胡子的趕了回來。已經開始會認人的花花小姑娘看著他就害怕得哭了起來。

折邵衣趕緊喊,“放下她放下她,她害怕你。”

沈懷楠手足無措站在那裏,折邵衣指揮他,“你先去換件衣裳,去把胡子刮了,我的天爺,你怎麽這般模樣了。”

正好盛瑾安也趕了過來,見著沈懷楠就笑,“怎麽如同出去受了大罪一般。”

對他,沈懷楠就沒有這般的好脾氣了,沒好氣的罵,“滾。”

折邵衣也警告他,“你今晚滾回你自家去。”

盛瑾安擠眉弄眼,“懂,懂。”

折邵衣呸了一句,“我去告訴寧平。”

寧平公主白日裏去皇宮裏了,晚間跟秦青鳳一起過來,五個人圍在火爐邊,一邊吃鍋子一邊說話。

主要是沈懷楠說,其他人聽。

說起江南見聞,沈懷楠有些沈默。他嘆息了一聲才道:“即便有官府救災,百姓自發救人,但死去的人還有很多。”

“尤其是瘟疫。”

他道:“一個村子裏面,有人感染了瘟疫,便其他人也不能出去了,我親自守在村子口,手裏拿著弓箭,只要有人逃出來,我就下令射殺他們。”

瘟疫不能蔓延,只能救治。

仁者醫者,進去了一百多個大夫,出來的只有十個。

眾人聽得心口堵得慌。沈懷楠想起那慘狀,便覺得整個人顫栗。他道:“最後的屍骨堆在一塊,一把火燒了。燒成了灰燼,我讓人把他們都葬在了一塊,給那些大夫家裏送了銀錢。”

但沒有什麽用。一個家裏,出來一個大夫,也是花費了不少時光和精力的,往往一個人死去,便這個家也沒了。

沈懷楠,“我給她們都留了信件,讓她們但凡有事,便來京都找我,又跟江南的知州大人說好了,給予他們方便。”

盛瑾安聽得眼淚汪汪,“懷楠,你做的很好。”

天下大仁者,有醫。

醫者,仁義。

兩夫妻晚上也沒有心思風花雪月,盛瑾安等人走了,折邵衣便聽沈懷楠繼續說,說到半夜,他才慢慢的睡去。

他睡得不安穩。

第二日,大年初二,進宮面聖。沈懷楠不是一個人去的,他是跟這次江南賑災的官員們一起去的。

這半年裏,大家生死與共,見過死人,抗過悍匪,經歷過瘟疫,也一起發放過救濟糧食,彼此之間有了情誼。

皇帝給他們都升官,沈懷楠升做了戶部司員外郎。官從正六品的給事升做了從五品。

看著好像只是升了一級,但是這個升官速度,也算是不錯的了。

戶部司郎中甄大人就覺得自己的尾巴快要被沈懷楠踩住了。但他也不急,沈懷楠是太子的人,將來說不得太子還要給他其他的路子,不會一直在戶部的。

太子也很高興,還單獨拉著沈懷楠吃了一頓飯,然後大展所望,說了一番未來如何如何的話,最後期待的問沈懷楠,“你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了嗎?”

然後就看見沈懷楠在那裏發呆,太子不滿的問,“你在想什麽?”

沈懷楠呆呆的道:“殿下,臣家的閨女一直都不肯親近臣。”

太子:“……”

就這出息!

不過,他跟自家的小郡主還是很親近的,不由得要傳一些經驗給這個沒有大出息的屬下。

說起來,太子子嗣確實艱難,如今還有一個河洛郡主,一個小皇孫。不過因有了一個小皇孫,他倒是沒有那麽急躁的想要再生一個了。

他對兩個孩子都很好。

說了一席話,見沈懷楠恨不得拿紙筆抄下來,便笑著道:“你多學學。”

啊,真有成就感。

大年初三,眾人才齊聚在澹臺府裏。

熱熱鬧鬧的過了一個年,正月十五元宵佳節,照例要去看花燈。沈懷楠今年也算是拖家帶口了,周姨娘不願意跟著他來,便後面只跟著沈懷東跟帶著孩子的折邵衣。

下了馬車,折邵衣抱著孩子走得慢,身邊跟著安梨安桃,細細叮囑了看住身邊。這種時候,最是拍花子出現的時候。

安梨安桃如臨大敵,又讓三個樂圍住,這才安心些。

一群人往前面走,有人看見他們了,過來打招呼,說了會話,還去猜了花燈。

半路遇見了秦青鳳。秦青鳳出來看花燈。

“我就知道你們會在西城,別處我都沒去。”

她買了不少面具,“你看看,今年的面具出了不少新樣式,還有觀音像。”

她把觀音像給折邵衣,“你戴著吧,我要這個老虎的。”

多威風啊。

折邵衣嫌棄,“我才不戴,我都長大了。”

秦小鳳哼了一聲,“嘿,我還不給你了。”

她跳下馬車,“我自己去玩了。跟你們真無趣。”

她親親小花花,“我家小花,姨母要去看花燈了,就不陪你了。”

折邵衣:“去吧去吧,我們再看看便要回去了。”

帶著孩子多有不便。明年就不帶出來了。

秦青鳳就揮別他們,自己去了西城其他的地界。這裏已經成為京都最為繁華的地界了,即便是陛下修建的北城也不如這裏。

她手裏握一根鞭子,腰間還要挎一把大刀,戴著一個老虎面具,看起來兇神惡煞,沒人敢近她的身。

人來人往,花燈懸空映出燈影,無數人從她身邊擦身而過,她掏出銀子,要去買一把雲州刀。

正在此時,她看見了一個人。

她刀也不要了,興致沖沖的穿過行人,在喧鬧的大街上,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。

齊窗明身子僵硬,卻沒有動。

面前的姑娘戴著面具,他也認得。

他一身偽裝,她也認得。

姑娘將面具拿開,驚喜道:“小明,你回來了啊。”

她好奇的看著他,“你又換了一張臉啊,你好厲害。”

齊窗明嗯了一句,然後就見手裏多了一張面具。

觀音像。

他剛殺了不少人,看見慈悲的觀音像倒是有些恍惚。

她笑著道:“給你了。”

他猶豫著點了點頭。

“謝謝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晚安晚安。

是誰這麽厲害早早寫完了?

是我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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